拜占庭(東羅馬)帝國在10世紀末到11世紀初,由馬其頓王朝第三位軍人皇帝巴西爾二世統治時(976-1025年),帝國重新恢復了在東地中海的霸權。這一時期羅馬人滅亡了4個多世紀以來的死敵保加利亞帝國,也讓東南邊的阿拉伯穆斯林國家疲於應付。在巴西爾治下,拜占庭沒有一個鄰國可以與之抗衡。1025年巴西爾去世時的拜占庭帝國的疆域
正如巴西爾二世時代的著名歷史學家米海爾·普賽羅斯(Michael Psellos)所言:
他(巴西爾二世)鎮壓了叛亂,制服了封建地主。還征服了帝國的敵人,尤其是在多瑙河各省和東部(敘利亞和上美索不達米亞)。鄰國們都對羅馬的武力敬畏和害怕。帝國的國庫里充盈著巴西爾在戰役中累積和掠奪的財寶。皇帝對國家孜孜不倦,即便是他累了也並不在乎。君士坦丁堡的百姓們一定很高興,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的生活是愉快和多姿多彩的。就算帝都的防禦工事在某些地方年久失修,他們也無需擔心有敵人來襲擊。
巴西爾二世最大的功勞自然是成功的軍事擴張,使得帝國百姓不再害怕異族的入侵和掠奪。到了巴西爾去世時,整個拜占庭帝國的人口估計約達到了1200萬人。特別是君士坦丁堡等大城市背後不遠的保加利亞人被征服,讓帝國的邊界推進到羅馬帝國傳統的多瑙河·德拉瓦河一線。這使得在帝都的西北方擁有了小亞細亞幾乎同樣厚度的戰略縱深。巴西爾二世將拜占庭帝國的軍力推向頂峰
巴西爾還給後代們留下了強大的瓦良格衛隊,這支精英部隊中的精英使得帝國所向披靡,令羅馬的敵人們膽寒。顯然在此前幾名皇帝的積累下帝國的國力煥發了生機,加上巴西爾二世個人的卓越軍事才能。才使得此時的拜占庭帝國達到了軍事巔峰。與過去的東羅馬皇帝幾乎只留在帝都指揮不同,巴西爾在位期間多半是在軍營中度過的,與戰士們一同生活同甘共苦。
可是人無完人,皇帝同樣不能免俗。巴西爾二世過於強勢的執政表現也給後世留下了不少詬病,他統治下雖然是帝國的極盛時期的半個世紀。但卻沒能成功讓此延續,留下太多負面的遺產,造成了巴西爾二世死後拜占庭帝國形勢急轉直下迅速再次衰落。
本文將列舉巴西爾二世統治下給帝國衰落埋下的「七宗罪」:一宗罪:過度集權的後果巴西爾二世是拜占庭歷史上少有的高度集權的皇帝,他喜歡並沉溺於權力在手。過往的東羅馬歷史上,很多皇帝因為軍權旁落而最終落得悲慘結局。巴西爾自登基後不久,就先後被斯克萊羅斯和巴爾達斯·福卡斯兩位軍閥貴族挑戰。在平定二人後,巴西爾更堅定了兵權必須緊握手中的手段。巴西爾二世得勝凱旋
他是一名徹底的軍人皇帝,帝國從巴爾幹到敘利亞邊境的部隊都經常由巴西爾本人調動。以至於在其當政的中後期,開始對帝國長期以來的軍區制進行改變(或者說破壞)。由於軍區的長官(督軍或將軍)在地方擁有軍政合一的權力,容易形成割據勢力威脅中央。巴西爾在平亂後首要解決的就是軍區武裝的獨立性,將其戰團化精銳化,並提高僱傭兵的比重。
精銳的戰團原本並沒有錯,但問題是它需要強有力的軍事領導才能產生威力。一旦後續的皇帝才能平庸,這些精簡的精英部隊反而群龍無首,成了沒頭蒼蠅。由於巴西爾二世的強力領導,他死後由於繼承人的無能,或者說不再擁有卓越的統治力,失去強力領袖後各方面都急轉之下。二宗罪:繼承人之痛巴西爾二世關於繼承人犯了兩大錯誤:一是由於其自己終生未婚,也沒有其他私生子,導致未有機會培養出令人信服的合法繼承人;二是即便將自己兄弟君士坦丁八世視為接班人,但卻根本無心無力對其言傳身教,以至於君士坦丁八世對於治國完全脫鉤,許多巴西爾二世時代的法規在他死後不久便作古。巴西爾二世(左)與其和君士坦丁八世(右)的金幣
縱然巴西爾二世一生多半時光在軍隊中度過,但即便如此帝國中央仍在多位能臣手中運轉良好。可他從未對繼承人上心,而共治皇帝君士坦丁八世由於太平盛世熱衷於享樂。君士坦丁愛好詩詞歌賦,雖然騎馬和摔跤也是他的樂趣,可他對軍事和政治都嗤之以鼻。自989年平定巴爾達斯·福卡斯的叛亂後,君士坦丁八世再沒有觸碰過戰馬,沒有參加過哪怕一次軍事行動。
由於帝國在巴西爾二世時期的財富更多建立在軍事勝利基礎上,到了君士坦丁八世時期,即位時本就已經年過六旬的他整日飲酒作樂根本不理國政,大權把持在舊有官僚和貴族手中。帝國此前的國庫盈餘很快被消耗殆盡,很多之前可以用戰爭勝利填補的錢財在巴西爾的繼承人眼裡根本無力支付。
另外由於安納托利亞貴族地主的反對,君士坦丁八世還很快廢除了巴西爾時期的「對等稅」。降低地主賦稅的情況下嚴重打擊了普通農民,帝國從稅收到徵兵系統遭到了嚴重破壞。雖然只在位不到三年,但君士坦丁八世這個繼承人對於巴西爾二世建立的制度和體系的破壞是毀滅性的。
而君士坦丁八世在死之前也沒有屬於自己的男嗣(有三個女兒),他擔心皇位被外人奪走,將自己感染天花病毒的大女兒歐多西亞送至修道院,還禁止其他兩個女兒結婚。君士坦丁在臨死前才指定了羅曼努斯三世為帝與二女兒佐伊結婚,但佐伊卻已經年過50喪失了生育能力……在混亂中馬其頓王朝逐漸走向了滅亡。三宗罪:難以同化巴爾幹異族1018年,保加利亞第一帝國殘存的貴族在拜占庭的不斷打擊下,選擇向巴西爾二世臣服。與羅馬人在東南歐鬥法了四個多世紀的這支強悍民族終於被徹底征服。併入拜占庭帝國後的保加利亞人地區被分割為多個新的軍區。除了保加利亞舊地,還有西部的塞爾維亞和克羅埃西亞人成為新的羅馬臣民。1045年左右的拜占庭西部軍區,保加利亞舊地被分割
保加利亞第一帝國的舊地在11世紀中期被分割成多個軍區:保加利亞軍區(第一帝國滅亡前的核心區,包括今日北馬其頓、保加利亞西部以及塞爾維亞東南)、帕里斯特里昂軍區(原保加利亞核心區,羅馬下默西亞行省)、馬其頓軍區(今保加利亞中南部)、底拉西烏姆軍區(今阿爾巴尼亞大部、黑山與塞爾維亞西南)、錫爾米烏姆(今塞爾維亞大部、波黑大部、克羅埃西亞東部),另外還有部分領土併入了尼科波利斯軍區和色雷斯軍區。
事實上由於軍區制從10世紀末期就走向了變革,拜占庭中央更加倚重精英部隊、特別是瓦良格衛隊等外籍僱傭兵。位於巴爾幹地區的異族百姓卻仍舊過著傳統的生活,說著斯拉夫語或保加利亞語,即便東羅馬部隊已經是這裡的主人,但君士坦丁堡中央卻沒有讓巴爾幹半島重新希臘化的有效舉措。從人口上來說,拜占庭希臘人仍舊主要生活在愛琴海沿岸,就算是東西羅馬分家時,巴爾幹山脈以北也並非希臘文化傳統地區(而是拉丁化的羅馬文化圈)。四宗罪:漠視敘利亞和義大利尼基弗魯斯二世在位時期,由於帝國從防守轉向反擊,重新將敘利亞西北的沿海地區納入版圖。自7世紀阿拉伯征服以來,羅馬人首次奪回了部分新月沃地的領土。但是巴西爾二世對於東方的土地與其前任約翰一世類似,在敘利亞中西部受阻後就放棄了南下的機會。拜占庭在馬其頓王朝恢復的敘利亞領土(紅色橫線地區)主要是尼基弗魯斯二世的功績
尼基弗魯世時因為佔領安條克等被敘利亞重鎮,重新接納了不少基督徒。但問題是,由於迦克墩會議(亦稱卡爾西頓會議)後,基督一性論的鬥爭君堡為首的正教將東方很多教會視為異端。重新納入拜占庭的很多基督徒正是所謂的「異教徒」,他們的大量進入無疑成為了拜占庭內部的矛盾引線。
於是巴西爾二世一直對光復敘利亞或整個黎凡特抱有保留態度,加入帝國因為宗教爭端再度陷入紛亂,那麼他的征服戰爭就將適得其反。另外由於伊斯蘭教和阿拉伯人已經在敘利亞深耕了500年,這裡的大部分居民早已是穆斯林,所以巴西爾二世前後雖然兩次兵發敘利亞,但卻都在黎巴嫩附近的的黎波里遇阻無功而返。事實上雖然這一時期的拜占庭人並不懼怕穆斯林,但與最強的法蒂瑪王朝激戰時並未佔到太多便宜。10世紀末的拜占庭帝國在義大利殘存領土:義大利首長區
巴西爾在義大利的注意力只停留在其去世前,他一度謀劃重新征服地中海中心的大島西西里。但帝國在義大利半島殘存的土地(義大利首長區)卻只是原地踏步,偌大的亞平寧半島拜占庭仍只控制著東南角的卡拉布里亞和阿普里亞等地。這裡以北是羅馬教皇的轄地和倫巴底人的幾個小公國,巴西爾對於在那裡重新建立霸權似乎並不感興趣。
由於巴西爾在義大利的漫不經心,以至於從1017年開始,來自北歐的諾曼人開始不斷征服拜占庭殘存的義大利領土。到1040年時,義大利首長區的大部分地區就已被諾曼人佔據,直到1071年首府巴里被攻克後徹底被趕出義大利。顯然,巴西爾對義大利的敗逃負有不小責任。
縱觀巴西爾二世在敘利亞和義大利的表現,只能用差強人意形容,遠未達到其武功遠超周遭的真正實力。他在位時期雖然拜占庭人擁有武力上的優勢,卻無法轉化成更大的軍事成功。與當年他的祖先們被穆斯林在短期內迅速征服相比,他的作為顯然辜負了本該到達的成就。五宗罪:小亞細亞釀禍根巴西爾二世統治下的一大特點,就是極力打壓貴族特別是大地主的權利,並提升和保護平民特別是普通農民的利益。巴西爾認為農民階層是國家稅收和士兵的主要來源,必須以保護他們的利益為國家根本。據估計,拜占庭的普通農民只要支付一半的優質土地,就能獲得10.2索利都斯金幣或等值貨幣。所以顯然巴西爾在農民階級里備受歡迎。小亞細亞是拜占庭軍區制的誕生地和奠基之地
即便是這一時期帝國的戰爭不斷,但巴西爾仍然制定法律保護小農的權益,甚至對他們的賦稅不增反降。為了保證小農的利益,巴西爾開始對持有大量土地的大地主「宣戰」。除了在內戰中戰勝他們的代表斯克萊羅斯和福卡斯,特別是後者的福卡斯家族一直是安納托利亞的名門世家。
此前在巴西爾二世的外祖父羅曼努斯一世時期,就曾對安納托利亞的土地進行過普查。996年,巴西爾宣布對所有地主的財產和土地進行重新申報檢查,如果財產超過了羅曼努斯一世時期,超出部分需要上交給國家。
1002年,巴西爾二世頒布了一項名為「對等稅」的新賦稅,要求地主為農民特別是貧農的欠款償還賦稅。這項賦稅讓帝國財政每年增加了70萬索利都斯,到1025年巴西爾去世時大約一共收取了1440萬索利都斯(約90噸)金幣。顯然嚴重侵犯了地主階級的利益,1028年羅曼努斯三世上台後因大地主和貴族的反對撤銷了這項稅收。
在巴西爾二世強權的年代,地主和貴族們忌憚皇帝的龍威不敢造次。他靠打壓舊地主獲得成功,可並未徹底解決土地仍舊存在兼并,新地主依然嗜血的弊端。但在他死後,無能的繼承人們又開始討好這些擁有大量財富和土地的人。收回對等稅後小農的日子愈發緊張,當他們的生存受到巨大威脅以後,帝國的財政和兵源也跟隨受到衝擊。
此外,巴西爾將不少保加利亞人、喬治亞人和亞美尼亞人遷入小亞細亞腹地。本地新的貴族無法像此前幾個世紀一樣形成家族規模,這樣雖然對於帝國中央雖然來說減輕了威脅,但對於抵禦外來入侵者來說並不是好事。特別是亞美尼亞的分裂被巴西爾利用,雖然將帝國邊界推進到東邊更遠,但丟失了緩衝區,只得直面突厥人的威脅。
隨著小亞細亞農民生活轉向,加之當地軍區制被淡化為戰團,原本較大的軍區被分割成小塊,東部野戰軍也經無力發動大規模戰爭而更偏向防禦。小亞細亞(安納托利亞)因此加速了空心化,人口凋敝為後來的突厥人入主鋪平了道路。六宗罪:海上霸權逐漸旁落巴西爾二世時期雖然拜占庭帝國的陸軍軍力達到巔峰,不過在羅馬人一直依賴的海上,他們的統治力卻在顯著下降。拜占庭雖然仍舊維持強大的海軍系統,特別是君士坦丁堡為中心的中央海軍。但是自巴西爾二世中後期,帝國就將亞得里亞海的很多利益交給了義大利城邦盟國海軍,特別是威尼斯和熱那亞。公元1000年,威尼斯共和國已經控制了亞得里亞海北岸和東岸大片土地
他們很多原本是拜占庭帝國在拉文納總督區時期的轄地。後續隨著帝國在北義大利的退出而與帝國中央分離,從而逐漸形成了完全自治的城邦國家。巴西爾二世將他們視為毫無威脅的公國,但事實證明義大利人秉承了羅馬的經商本領,不斷蠶食拜占庭本土商人的市場。
不過一直到12世紀時拜占庭商人才被義大利人超越,不過那更多是因為拜占庭皇帝為了獲得海上幫助出賣本國商人的利益。而巴西爾二世就是出賣利益的開端,他將幾乎整個亞得里亞海都託付給了盟國,坐視他們壯大。與過去的侵略者不同,義大利城邦並不講求領土的大面積征服,他們對於貿易的壟斷和控制他國的經濟命脈地區更感興趣。當後世拜占庭帝國的商人和商業衰落,富庶之地被義大利人蠶食後,就加速了13世紀帝國經濟的崩潰。七宗罪:加深保加利亞希臘民族仇恨克雷迪昂戰役是保加利亞人永遠的痛
由於保加利亞帝國滅亡後,保加利亞人仍不時起義反抗拜占庭的統治,特別是巴西爾二世在征服保加利亞過程中給其帶來的傷痛。克雷迪昂戰役中15000名被俘保加利亞士兵99%被戳瞎雙眼,這個事件一直影響到今天,「保加利亞屠夫」、「保加利亞劊子手」等稱呼仍舊銘刻在保加利亞人的心中。
在巴西爾死後不久,保加利亞人的起義就變得更加頻繁和激烈。最終在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後,他們利用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成功獨立復國。即便到了近現代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保加利亞和希臘兩國因此仍舊存在民族間隙,也成為了第二次巴爾幹戰爭的導火索之一。
無論如何,巴西爾二世都是拜占庭帝國最重要的皇帝之一。他的功勛千古留存,軍事偉業被後世津津樂道,但作為極盛時期的皇帝在其後突然轉衰。他當政時期顯然留下了諸多隱患,一旦他撒手人寰國家便一落千丈。巴西爾二世也許是當時羅馬人的幸運星,但卻讓他們的後代不斷付出代價。
於是,他的功過之間只能由後人不斷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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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千古一帝的陰暗面:巴西爾二世的七宗罪
拜占庭(東羅馬)帝國在10世紀末到11世紀初,由馬其頓王朝第三位軍人皇帝巴西爾二世統治時(976-1025年),帝國重新恢復了在東地中海的霸權。這一時期羅馬人滅亡了4個多世紀以來的死敵保加利亞帝國,也讓東南邊的阿拉伯穆斯林國家疲於應付。在巴西爾治下,拜占庭沒有一個鄰國可以與之抗衡。
1025年巴西爾去世時的拜占庭帝國的疆域
正如巴西爾二世時代的著名歷史學家米海爾·普賽羅斯(Michael Psellos)所言:
他(巴西爾二世)鎮壓了叛亂,制服了封建地主。還征服了帝國的敵人,尤其是在多瑙河各省和東部(敘利亞和上美索不達米亞)。鄰國們都對羅馬的武力敬畏和害怕。帝國的國庫里充盈著巴西爾在戰役中累積和掠奪的財寶。皇帝對國家孜孜不倦,即便是他累了也並不在乎。君士坦丁堡的百姓們一定很高興,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的生活是愉快和多姿多彩的。就算帝都的防禦工事在某些地方年久失修,他們也無需擔心有敵人來襲擊。
巴西爾二世最大的功勞自然是成功的軍事擴張,使得帝國百姓不再害怕異族的入侵和掠奪。到了巴西爾去世時,整個拜占庭帝國的人口估計約達到了1200萬人。特別是君士坦丁堡等大城市背後不遠的保加利亞人被征服,讓帝國的邊界推進到羅馬帝國傳統的多瑙河·德拉瓦河一線。這使得在帝都的西北方擁有了小亞細亞幾乎同樣厚度的戰略縱深。
巴西爾二世將拜占庭帝國的軍力推向頂峰
巴西爾還給後代們留下了強大的瓦良格衛隊,這支精英部隊中的精英使得帝國所向披靡,令羅馬的敵人們膽寒。顯然在此前幾名皇帝的積累下帝國的國力煥發了生機,加上巴西爾二世個人的卓越軍事才能。才使得此時的拜占庭帝國達到了軍事巔峰。與過去的東羅馬皇帝幾乎只留在帝都指揮不同,巴西爾在位期間多半是在軍營中度過的,與戰士們一同生活同甘共苦。
可是人無完人,皇帝同樣不能免俗。巴西爾二世過於強勢的執政表現也給後世留下了不少詬病,他統治下雖然是帝國的極盛時期的半個世紀。但卻沒能成功讓此延續,留下太多負面的遺產,造成了巴西爾二世死後拜占庭帝國形勢急轉直下迅速再次衰落。
本文將列舉巴西爾二世統治下給帝國衰落埋下的「七宗罪」:
一宗罪:過度集權的後果
巴西爾二世是拜占庭歷史上少有的高度集權的皇帝,他喜歡並沉溺於權力在手。過往的東羅馬歷史上,很多皇帝因為軍權旁落而最終落得悲慘結局。巴西爾自登基後不久,就先後被斯克萊羅斯和巴爾達斯·福卡斯兩位軍閥貴族挑戰。在平定二人後,巴西爾更堅定了兵權必須緊握手中的手段。
巴西爾二世得勝凱旋
他是一名徹底的軍人皇帝,帝國從巴爾幹到敘利亞邊境的部隊都經常由巴西爾本人調動。以至於在其當政的中後期,開始對帝國長期以來的軍區制進行改變(或者說破壞)。由於軍區的長官(督軍或將軍)在地方擁有軍政合一的權力,容易形成割據勢力威脅中央。巴西爾在平亂後首要解決的就是軍區武裝的獨立性,將其戰團化精銳化,並提高僱傭兵的比重。
精銳的戰團原本並沒有錯,但問題是它需要強有力的軍事領導才能產生威力。一旦後續的皇帝才能平庸,這些精簡的精英部隊反而群龍無首,成了沒頭蒼蠅。由於巴西爾二世的強力領導,他死後由於繼承人的無能,或者說不再擁有卓越的統治力,失去強力領袖後各方面都急轉之下。
二宗罪:繼承人之痛
巴西爾二世關於繼承人犯了兩大錯誤:一是由於其自己終生未婚,也沒有其他私生子,導致未有機會培養出令人信服的合法繼承人;二是即便將自己兄弟君士坦丁八世視為接班人,但卻根本無心無力對其言傳身教,以至於君士坦丁八世對於治國完全脫鉤,許多巴西爾二世時代的法規在他死後不久便作古。
巴西爾二世(左)與其和君士坦丁八世(右)的金幣
縱然巴西爾二世一生多半時光在軍隊中度過,但即便如此帝國中央仍在多位能臣手中運轉良好。可他從未對繼承人上心,而共治皇帝君士坦丁八世由於太平盛世熱衷於享樂。君士坦丁愛好詩詞歌賦,雖然騎馬和摔跤也是他的樂趣,可他對軍事和政治都嗤之以鼻。自989年平定巴爾達斯·福卡斯的叛亂後,君士坦丁八世再沒有觸碰過戰馬,沒有參加過哪怕一次軍事行動。
由於帝國在巴西爾二世時期的財富更多建立在軍事勝利基礎上,到了君士坦丁八世時期,即位時本就已經年過六旬的他整日飲酒作樂根本不理國政,大權把持在舊有官僚和貴族手中。帝國此前的國庫盈餘很快被消耗殆盡,很多之前可以用戰爭勝利填補的錢財在巴西爾的繼承人眼裡根本無力支付。
另外由於安納托利亞貴族地主的反對,君士坦丁八世還很快廢除了巴西爾時期的「對等稅」。降低地主賦稅的情況下嚴重打擊了普通農民,帝國從稅收到徵兵系統遭到了嚴重破壞。雖然只在位不到三年,但君士坦丁八世這個繼承人對於巴西爾二世建立的制度和體系的破壞是毀滅性的。
而君士坦丁八世在死之前也沒有屬於自己的男嗣(有三個女兒),他擔心皇位被外人奪走,將自己感染天花病毒的大女兒歐多西亞送至修道院,還禁止其他兩個女兒結婚。君士坦丁在臨死前才指定了羅曼努斯三世為帝與二女兒佐伊結婚,但佐伊卻已經年過50喪失了生育能力……在混亂中馬其頓王朝逐漸走向了滅亡。
三宗罪:難以同化巴爾幹異族
1018年,保加利亞第一帝國殘存的貴族在拜占庭的不斷打擊下,選擇向巴西爾二世臣服。與羅馬人在東南歐鬥法了四個多世紀的這支強悍民族終於被徹底征服。併入拜占庭帝國後的保加利亞人地區被分割為多個新的軍區。除了保加利亞舊地,還有西部的塞爾維亞和克羅埃西亞人成為新的羅馬臣民。
1045年左右的拜占庭西部軍區,保加利亞舊地被分割
保加利亞第一帝國的舊地在11世紀中期被分割成多個軍區:保加利亞軍區(第一帝國滅亡前的核心區,包括今日北馬其頓、保加利亞西部以及塞爾維亞東南)、帕里斯特里昂軍區(原保加利亞核心區,羅馬下默西亞行省)、馬其頓軍區(今保加利亞中南部)、底拉西烏姆軍區(今阿爾巴尼亞大部、黑山與塞爾維亞西南)、錫爾米烏姆(今塞爾維亞大部、波黑大部、克羅埃西亞東部),另外還有部分領土併入了尼科波利斯軍區和色雷斯軍區。
事實上由於軍區制從10世紀末期就走向了變革,拜占庭中央更加倚重精英部隊、特別是瓦良格衛隊等外籍僱傭兵。位於巴爾幹地區的異族百姓卻仍舊過著傳統的生活,說著斯拉夫語或保加利亞語,即便東羅馬部隊已經是這裡的主人,但君士坦丁堡中央卻沒有讓巴爾幹半島重新希臘化的有效舉措。從人口上來說,拜占庭希臘人仍舊主要生活在愛琴海沿岸,就算是東西羅馬分家時,巴爾幹山脈以北也並非希臘文化傳統地區(而是拉丁化的羅馬文化圈)。
四宗罪:漠視敘利亞和義大利
尼基弗魯斯二世在位時期,由於帝國從防守轉向反擊,重新將敘利亞西北的沿海地區納入版圖。自7世紀阿拉伯征服以來,羅馬人首次奪回了部分新月沃地的領土。但是巴西爾二世對於東方的土地與其前任約翰一世類似,在敘利亞中西部受阻後就放棄了南下的機會。
拜占庭在馬其頓王朝恢復的敘利亞領土(紅色橫線地區)主要是尼基弗魯斯二世的功績
尼基弗魯世時因為佔領安條克等被敘利亞重鎮,重新接納了不少基督徒。但問題是,由於迦克墩會議(亦稱卡爾西頓會議)後,基督一性論的鬥爭君堡為首的正教將東方很多教會視為異端。重新納入拜占庭的很多基督徒正是所謂的「異教徒」,他們的大量進入無疑成為了拜占庭內部的矛盾引線。
於是巴西爾二世一直對光復敘利亞或整個黎凡特抱有保留態度,加入帝國因為宗教爭端再度陷入紛亂,那麼他的征服戰爭就將適得其反。另外由於伊斯蘭教和阿拉伯人已經在敘利亞深耕了500年,這裡的大部分居民早已是穆斯林,所以巴西爾二世前後雖然兩次兵發敘利亞,但卻都在黎巴嫩附近的的黎波里遇阻無功而返。事實上雖然這一時期的拜占庭人並不懼怕穆斯林,但與最強的法蒂瑪王朝激戰時並未佔到太多便宜。
10世紀末的拜占庭帝國在義大利殘存領土:義大利首長區
巴西爾在義大利的注意力只停留在其去世前,他一度謀劃重新征服地中海中心的大島西西里。但帝國在義大利半島殘存的土地(義大利首長區)卻只是原地踏步,偌大的亞平寧半島拜占庭仍只控制著東南角的卡拉布里亞和阿普里亞等地。這裡以北是羅馬教皇的轄地和倫巴底人的幾個小公國,巴西爾對於在那裡重新建立霸權似乎並不感興趣。
由於巴西爾在義大利的漫不經心,以至於從1017年開始,來自北歐的諾曼人開始不斷征服拜占庭殘存的義大利領土。到1040年時,義大利首長區的大部分地區就已被諾曼人佔據,直到1071年首府巴里被攻克後徹底被趕出義大利。顯然,巴西爾對義大利的敗逃負有不小責任。
縱觀巴西爾二世在敘利亞和義大利的表現,只能用差強人意形容,遠未達到其武功遠超周遭的真正實力。他在位時期雖然拜占庭人擁有武力上的優勢,卻無法轉化成更大的軍事成功。與當年他的祖先們被穆斯林在短期內迅速征服相比,他的作為顯然辜負了本該到達的成就。
五宗罪:小亞細亞釀禍根
巴西爾二世統治下的一大特點,就是極力打壓貴族特別是大地主的權利,並提升和保護平民特別是普通農民的利益。巴西爾認為農民階層是國家稅收和士兵的主要來源,必須以保護他們的利益為國家根本。據估計,拜占庭的普通農民只要支付一半的優質土地,就能獲得10.2索利都斯金幣或等值貨幣。所以顯然巴西爾在農民階級里備受歡迎。
小亞細亞是拜占庭軍區制的誕生地和奠基之地
即便是這一時期帝國的戰爭不斷,但巴西爾仍然制定法律保護小農的權益,甚至對他們的賦稅不增反降。為了保證小農的利益,巴西爾開始對持有大量土地的大地主「宣戰」。除了在內戰中戰勝他們的代表斯克萊羅斯和福卡斯,特別是後者的福卡斯家族一直是安納托利亞的名門世家。
此前在巴西爾二世的外祖父羅曼努斯一世時期,就曾對安納托利亞的土地進行過普查。996年,巴西爾宣布對所有地主的財產和土地進行重新申報檢查,如果財產超過了羅曼努斯一世時期,超出部分需要上交給國家。
1002年,巴西爾二世頒布了一項名為「對等稅」的新賦稅,要求地主為農民特別是貧農的欠款償還賦稅。這項賦稅讓帝國財政每年增加了70萬索利都斯,到1025年巴西爾去世時大約一共收取了1440萬索利都斯(約90噸)金幣。顯然嚴重侵犯了地主階級的利益,1028年羅曼努斯三世上台後因大地主和貴族的反對撤銷了這項稅收。
在巴西爾二世強權的年代,地主和貴族們忌憚皇帝的龍威不敢造次。他靠打壓舊地主獲得成功,可並未徹底解決土地仍舊存在兼并,新地主依然嗜血的弊端。但在他死後,無能的繼承人們又開始討好這些擁有大量財富和土地的人。收回對等稅後小農的日子愈發緊張,當他們的生存受到巨大威脅以後,帝國的財政和兵源也跟隨受到衝擊。
此外,巴西爾將不少保加利亞人、喬治亞人和亞美尼亞人遷入小亞細亞腹地。本地新的貴族無法像此前幾個世紀一樣形成家族規模,這樣雖然對於帝國中央雖然來說減輕了威脅,但對於抵禦外來入侵者來說並不是好事。特別是亞美尼亞的分裂被巴西爾利用,雖然將帝國邊界推進到東邊更遠,但丟失了緩衝區,只得直面突厥人的威脅。
隨著小亞細亞農民生活轉向,加之當地軍區制被淡化為戰團,原本較大的軍區被分割成小塊,東部野戰軍也經無力發動大規模戰爭而更偏向防禦。小亞細亞(安納托利亞)因此加速了空心化,人口凋敝為後來的突厥人入主鋪平了道路。
六宗罪:海上霸權逐漸旁落
巴西爾二世時期雖然拜占庭帝國的陸軍軍力達到巔峰,不過在羅馬人一直依賴的海上,他們的統治力卻在顯著下降。拜占庭雖然仍舊維持強大的海軍系統,特別是君士坦丁堡為中心的中央海軍。但是自巴西爾二世中後期,帝國就將亞得里亞海的很多利益交給了義大利城邦盟國海軍,特別是威尼斯和熱那亞。
公元1000年,威尼斯共和國已經控制了亞得里亞海北岸和東岸大片土地
他們很多原本是拜占庭帝國在拉文納總督區時期的轄地。後續隨著帝國在北義大利的退出而與帝國中央分離,從而逐漸形成了完全自治的城邦國家。巴西爾二世將他們視為毫無威脅的公國,但事實證明義大利人秉承了羅馬的經商本領,不斷蠶食拜占庭本土商人的市場。
不過一直到12世紀時拜占庭商人才被義大利人超越,不過那更多是因為拜占庭皇帝為了獲得海上幫助出賣本國商人的利益。而巴西爾二世就是出賣利益的開端,他將幾乎整個亞得里亞海都託付給了盟國,坐視他們壯大。與過去的侵略者不同,義大利城邦並不講求領土的大面積征服,他們對於貿易的壟斷和控制他國的經濟命脈地區更感興趣。當後世拜占庭帝國的商人和商業衰落,富庶之地被義大利人蠶食後,就加速了13世紀帝國經濟的崩潰。
七宗罪:加深保加利亞希臘民族仇恨克雷迪昂戰役是保加利亞人永遠的痛
由於保加利亞帝國滅亡後,保加利亞人仍不時起義反抗拜占庭的統治,特別是巴西爾二世在征服保加利亞過程中給其帶來的傷痛。克雷迪昂戰役中15000名被俘保加利亞士兵99%被戳瞎雙眼,這個事件一直影響到今天,「保加利亞屠夫」、「保加利亞劊子手」等稱呼仍舊銘刻在保加利亞人的心中。
在巴西爾死後不久,保加利亞人的起義就變得更加頻繁和激烈。最終在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後,他們利用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成功獨立復國。即便到了近現代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保加利亞和希臘兩國因此仍舊存在民族間隙,也成為了第二次巴爾幹戰爭的導火索之一。
無論如何,巴西爾二世都是拜占庭帝國最重要的皇帝之一。他的功勛千古留存,軍事偉業被後世津津樂道,但作為極盛時期的皇帝在其後突然轉衰。他當政時期顯然留下了諸多隱患,一旦他撒手人寰國家便一落千丈。巴西爾二世也許是當時羅馬人的幸運星,但卻讓他們的後代不斷付出代價。
於是,他的功過之間只能由後人不斷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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